话音未落,娄影便改换了蹲姿,吻了池小池凑过来的左脸颊,轻声道:“嗯。抱歉。”
    池小池愣了好一会儿,耳尖一点点涨得通红:“你贷款挨骂啊。”
    娄影笑他总是充满奇思妙想的比喻:“是,得贷好款,才能做接下来的事情。”
    池小池有点紧张:“……什么?”
    “接下来你看见的……可能有点难为情。”娄影停下来,呼了两口气,才能让自己在平静的状态下继续说下去,“但我认为,你还是应该知道的……关于我在磁盘上加密的讯息。”
    他离池小池更近了一些,用指腹轻触他的唇畔,征询他的意见:“我……可以吗?”
    池小池大概明白了他的意图,笑了一声,想要让自己显得不那么雏,喉咙却忍不住一下下发着紧:“你们的信息,都是usb接口传输的吗?”
    “不是。”娄影诚恳地答道,“信息是可以直接传输到你脑中的。”
    “那为什么……”
    “因为……如果那样的话,我担心过一会儿,我会不敢看你的眼睛。”娄影绅士又认真地红着脸道,“所以,可以吗?”
    池小池抿了抿嘴,思索良久。
    娄影就一直望着他,直到对面的人合上眼睛,默许了他的邀请。
    娄影将以前下载的接吻指南默默温习了一遍。
    当唇瓣轻轻碰上池小池的唇畔时,对方轻轻“嗯”了一声,明显后退了几公分,对这种清醒状态下、对方掌握全盘主动权的亲吻本能地流露出一丝畏惧。
    但他早晚需要跨出这一步,娄影也需要。
    重新捕获那双唇后,娄影再也没有轻易放开。
    娄影抬起右手手指,按在池小池的太阳穴上,珍而重之地把自己那些年做过的悸动心事、冲动蠢事,总之,就是不像娄影的那些事,统统告诉给池小池。
    他不怕在以后池小池会拿这些事来做短处笑话他。
    他甚至真心希望,池小池能拿捏住自己更多的把柄和短处,让他相信,自己从一开始,就是非他不可,好安慰他那颗在风雪寒夜里独行许久的心。
    娄影喜欢上池小池,比池小池喜欢上娄影,还要早一点点。
    至于当晚是怎么把池小池抱回楼下的家里的,娄影已经不记得,只记得,接下来是很长、很好的一夜。
    两个人什么也没做,只是并肩躺着,睡着同一张床,连一个梦都没有做。
    梦里的人已经在身边了。
    相比之下,一夜不敢入眠的朱守成,在早晨七八点才昏昏然睡去,梦中也是乱糟糟的,一阵阵呛鼻的怪味直往脑门心里钻,恶心得他要命,却无论如何也醒不过来。
    醒来后,他又是一身粘腻,满身大汗。
    不等他缓过一口气来,将他从梦里唤醒的声音便又突兀响了起来。
    咚咚咚,咚咚咚。
    朱守成昏沉着踩上拖鞋,皱眉道:“谁?”
    没人回应,只是笃笃的敲门。
    “谁啊?”
    朱守成被敲得心慌意乱,抬高了声音询问。
    门外依然没有应答。
    朱守成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陡然乱了心神。
    ……怎么已经到下午三点了?
    那么,门外的就是……
    昨天的诡异梦境,像是块石头似的在他胃里沉坠着,那敲门声又唤醒了他极其糟糕的回忆,叫那沉坠感又隐隐翻腾起来。
    可他又不得不开门。
    朱守成步履沉重地来到门前,第一次感觉按下门把手、迎进一个孩子来,是这么令人反胃又难过的一件事。
    “朱老师。”
    门外是池小池好做作好不清纯的脸,他怀抱着一沓补习资料,一脸的求知若渴:“您怎么这么久才来开门啊?我要来补习的。”
    第258章 完美新世界(二十二)
    朱守成瞪着电脑上的“教案”发呆。
    昨天的梦太过真实, 真实得让他现在想起来,腿间还一股股往外冒着鸡皮疙瘩。
    不论是疼痛、惨叫、汗水,都真实得惊人。昨天的那半块未及消化的糖,到现在仿佛还黏在他的胃壁上,越来越沉, 越来越坠,恨不得把他的胃坠出一个窟窿来。
    “……老师?”
    如今,朱守成只要看到池小池, 不仅欲念全无, 口舌泛苦, 还会无端生出一股拔腿就跑的冲动。
    要是对外说,他真心实意地畏惧着一个个头才到他胸口的未成年小孩儿,是因为一个没头没尾的梦, 恐怕会被人笑掉大牙。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 自己的恐惧不是无的放矢。
    “老师!”
    朱守成忽然惊醒, 一摸额头, 一手虚汗。
    池小池在对面托腮看他, 似笑非笑的,那目光仿佛能窥破他所有的狼狈心事,语气却是虚伪的一派天真:“朱老师,这道题要怎么解啊?”
    朱守成捱不住了。
    他觉得自己因为那个怪梦出现了幻觉,患上了心病, 草木皆兵, 就连池小池的表情看起来, 都充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意味。
    他心思游荡地直忍到了傍晚时分,等到池小池父母下班回来,才找上他们,委婉地表示自己最近身体不是很舒服,可能不方便继续为小池辅导了。
    池小池的父亲没吭声,一旁的池母却不干了。
    她阴阳怪气道:“朱老师,您身体不好,我们可以理解。我们又不是不讲理的人,可您这是要休息一整个暑假?”
    朱守成张口结舌。
    池母反倒表现得十足委屈:“朱老师,我们小池正是人生里头紧要的关头,当初是您答应要为他补习的,我们是多年邻居了,把孩子交给您,我们自然放心。可您不能答应了又说话不算话啊。现在要掏钱的暑假补习班都满名额、不收人了,剩下的那几家贵得吓死人,一堂课恨不得要我们小半个月工资,您现在不管他了,我们能把孩子送哪儿去?”
    朱守成平时谨慎地维持个人形象,与邻里的关系和睦得很,连红脸都没有过,如果不是这回被搞得乱了方寸,看到池小池的脸都犯膈应,他也不会干出悔约这种事儿。
    然而,理亏归理亏,朱守成做了多年金牌教师,见惯了学生家长对他点头哈腰,请他多照顾,这回陡然被蛮不讲理地指着鼻子责怪,他闹了个大红脸,干巴巴地辩解:“不是……”
    “您是不是怪我们不给您补习费啊。”池母表情不虞,“您要是这么想,就直说好了,我们给您补上就是,不要搞这种弯弯绕折腾我们当爹妈的,成吗?!”
    这话说得忒不客气,朱守成一听,心火蹭蹭往上窜。
    他往常给孩子们补课,都是不收钱的,因为别有收获,所以他从不计较在金钱上的得失。
    朱守成从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惯出这种把伸手乞讨当做理所当然的人来!
    然而,他还要在这里住下去,儿子也出了国,他不能跟邻居撕破脸皮,影响他将来在这里的生活。
    朱守成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平稳心神后,摆出谦恭的样子:“抱歉,弟妹,实在是因为我身体不舒服,我先请一个星期假。一个星期后我再接着为小池补习,您看这样行吗?”
    眼看妻子已经达成目的,闭口多时的池父这才施施然站出来,先似模似样地呵斥了妻子几句“不像话”,接着就对朱守成谄笑道:“朱老师,那咱们可就这么说定了啊。”
    朱守成面上答着“一定一定”,心里气得一个倒仰。
    这是一家子什么人?!
    可池小池这个糟心的家庭,偏偏是朱守成自己精挑细选选上的。
    他忍着一口恶气,出了池家的门,想,且缓上一周。
    等他把这个梦的后劲儿缓过去,无论如何也要把损失在池小池那里讨要回来!
    没想到,晚上,他趿着拖鞋出门倒垃圾时,竟然听到池母在和筒子楼里的话伴说他的闲话。
    “我们当初请朱老师吃了一顿好饭,是他自己答应要给我们家小池补课,分文不取,结果今天突然来找我们,说不要补习了,问啥原因也不说。你们说,有他这样的吗?”
    有人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别不是你家那个小子太皮实,不好带吧。”
    池母啐了一口:“少胡沁啊,我家小池最近可挣面儿,每天回来都跟我们说朱老师的好话,有不懂的,还知道放补课时的录音听。他说要收收心考一高,将来还要考出去呢。”
    女人们虚假地恭维羡慕一阵后,池母为朱守成下了评语:“这世道,什么老师不老师的,说到底就是要钱嘛。”
    除了听到胸闷,朱守成还额外冒了一身冷汗,本来打算扔的垃圾又浑浑噩噩地提了回来,随手搁在了门口。
    补课……录音?
    池小池有录音?他怎么一点儿都没能察觉到?
    朱守成记得,自己曾试探过池小池的底线,发现他挺纯的,自己在话里夹带的成人玩笑他有一大半不很明白,对男人之间的情愫也不很敏感。
    当时,朱守成还为这个发现兴奋过。
    他太喜欢这种没有受过玷染的小男孩儿了。
    但是,如果自己对他的密语被人偷听了去……
    朱守成心不在焉地从裤兜里摸出钥匙,正要开门,肩膀却不意被人从背后搭了一把。
    当他一转头,看到池小池那张近无可近的脸时,双腿一个哆嗦,差点没拿稳钥匙。
    池小池左手提着垃圾袋,指了指朱守成脚下那袋:“老师,我帮你扔了?”
    朱守成抓住门板,匆匆嗯了一声,转入门内,把纱门合上,把他与自己隔离开来,才有心情对他说上一句“谢谢”。
    池小池站在纱门外,望着朱守成肩膀上被自己贴上的三张卡片,做了个“拜拜”的手势:“老师,好好休息。”
    朱守成被他笑得浑身发毛,没控制住手头的力气,砰地一声合了门。
    池小池一脚把他的垃圾踢倒在他的门口,看到内里的厨余垃圾蜿蜒出一条脏污的汤水,渗入他的门缝,才提起那袋摔得松散了的垃圾,随便理了理,缓步下了楼去。
    当夜,朱守成又做了一个与之前的梦境类似的噩梦。
    主角仍然是池小池,而他自己仍是浑身无力,像是被注射了麻醉剂的病人。
    他进入了一台类似手术室的地方,四周只剩下阴惨惨的白与蓝。他躺在手术台上,而池小池在他四周踱来踱去,准备器具。
    池小池慢条斯理地戴上胶皮手套的声音,宛如在拉扯朱守成的神经。
    随后,他他拿出一支针剂,轻轻拉动尾部的注射栓,就有一片带着药味的水雾喷到朱守成的脸上。
    朱守成被酒精和药味混杂的味道恶心得一阵阵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