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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风吹一夜满关山

    大宣朝堂上下都心知肚明,集结在源沧江以南的这支大宣朝廷军,虽然人数有二十多万之众,然而除了身经百战、军纪严明的七万北境军,其他州府的军队基本没有经历过什么大型的战事,士兵的战斗力与凶悍的西凉人和樊人相比,完全不堪一击,胡人一人可抵七八个人。
    何况这二十几万军队内派系林立,要在短期内融合并凝聚成强大的战斗力,谈何容易。
    再说要越过源沧江一线西樊联军的枪林箭雨去到北岸,势必会有巨大的牺牲和损失,忧心和焦虑中的大宣掌权者,不得不暂时放弃了那片土地。
    大宣的国土,以源沧江为线,被分割成了两半。
    沦陷的那一片国土硝烟弥漫,疮痍遍布,颠沛流离的难民在饥荒和恐惧中呜咽悲鸣着,不时倒在南下的逃亡路途中,成为遍地饿殍中一具新的白骨,再被风沙掩埋。
    然而在大江以北这片苍凉而惨烈的土地上,很快冒出了一支军队,这支军队从残破的西境线上一些很荒僻的关隘处集结,几乎是奇迹般地整合成了近万人的队伍,他们从西境线的长源寨和崎门关下出发,重新扛起西境军的大旗,与肆虐在辽阔西北大地上的西樊军打起了游击战。
    这支军队狡黠而勇猛,经常出现在落单的小股西凉军或樊军的周围,以雷霆万钧之势将之围截绞杀,然后在周围的大批西樊军赶到前便迅速撤退,消失在广袤无限的大地上。
    他们会把从西樊军处抢来的的食物和衣物分发给途中遇上的灾民,个别城池在被西樊军队围攻时,也会突然得到他们的援救,他们往往从攻城的军队背后石破天惊地杀过来,解除了城池的围困,稍作歇整后再度去往远方。
    他们扛着西境军的大旗,人们却称呼他们为光明军。
    因为他们,是这片土地上被困于水深火热中的人们的唯一希望,他们撕破暗无天日的残酷屠杀和侵略,给这片悲怆而血腥的天地带来一线光明。
    这支队伍的首领,便是留在源沧江以北,未随北境军撤离的前北境军统帅沈荨。
    退到大江南岸的七万北境军已被收归朝廷接受统一指挥,她自愿留在这里,率领着她的光明军驰骋在沦陷的山河间,在这片他们成长于斯,熟悉于斯的土地上,依仗地利坚强地抗击着屠刀和暴行,像蚕吞食桑叶一般,一小撮一小撮地吞噬着散落在各方的西樊散军。
    第64章 凭陵杀(1)
    一月之后,已进入暮冬。
    显州军的统帅裴誉站在残破的城墙上,举目四眺。
    大雪初霁的清晨,久违的冬阳把四周照耀得一片光明,雪地反射出太阳耀目的光辉,完全掩盖了雪地之下的破败荒芜和刀痕箭瘢,以至令人有一种错觉,好像这片千里赤地从未遭受过残暴的□□与涂炭。
    茫茫雪地与辽阔蓝天相接,地平线上有一线黑影,缓慢而狰狞地向这边移动,看来这难得一见的晴朗与宁静,又即将被撕裂。
    裴誉苦笑,瞧了瞧墙头上的残兵弱将,握紧了腰畔的长剑剑柄。
    显州是附近方圆数百里的土地上唯一还没被西凉军和樊军攻破的小城池,一个多月以来显州军的都尉裴誉带领着八千将士,历经千难万险,打退了西樊散军的多次进攻,坚持到今日,八千显州守兵只剩下了五百多人,箭矢长矛也消耗殆尽,城墙的墙体到处都是裂痕和坑洞,基本算是弹尽粮绝。
    裴誉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但必须得坚持下去,显州城里还有一万多百姓,有些是不愿往外逃难的本地居民,有些是从附近被屠杀抢掠的小城郭和村落中逃出来的难民,他们到了此地亦不愿再继续逃亡,只求能有一个避风的角落让筋疲力尽的身体得以暂时栖息,尽管他们知道留在这里也是等死。
    墙头上的哨兵看见了那线黑影,即刻敲响了漆黑肮脏的军鼓。
    城墙上的士兵打起精神,再次挺直了身子。
    战鼓从墙头一声声往下传递,城中窝在角落里的人们麻木地动了动身体,往城门方向看了一眼,随即又蜷缩回去,历经沧桑的眼睛里不再有惧怕和恐慌,是死水一般的平静和悲哀。
    城墙下的士兵鱼贯把石块和土块往上搬,连夜削好的木箭和木矛也一扎扎背上来。
    裴誉心中弥漫着巨大的悲怆和无力,他整了整残破的军装,用布条把裂开的护胸镜绑稳,朝墙内看了一眼,随即转头检视着他所剩不多的兵。
    现在剩余的这些士兵,已经大部分是百姓中自愿顶上来的人了,既没有受过什么正规的军事训练,体力弱,也没有什么战斗力可言,何况杀伤力强的铁箭刀枪都已经消耗完了。
    这一次,或许是最后一战,他想,无论如何,他要打好这最后的一仗。
    风停了,天地之间肃杀而萧索,裴誉瞧着那片越逼越近的黑云,微微抬起手臂,“——稳住!”
    有几名刚刚顶上来,还没打过一次仗的新兵吞了吞口水,止住了颤抖的手,握紧长弓。
    黑云渐渐扩大,显示出骇人凶狠的面目,裴誉从他们的军服上看出,这是一支西凉军,人数约莫有七八千人,他们大部分骑着彪悍的战马,少量的步兵抬着几架云梯和木桩,缓缓朝城墙下行进。
    到了城墙下方二十丈开外,他们停止了前行,步兵把云梯和木桩放下,整理着粗壮的飞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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