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风依旧呼呼的吹着,只是,天气凉,人心,更凉。
    四五场
    简小从以为自己一辈子不会回家了。
    和何忘川分手以后,她并没有承担太多责任,收到请帖的亲朋好友又纷纷收到一份申明帖,申明婚礼取消,所有订好的事情都一一取消。而所有这些,都是何忘川出面。
    不是她不愿意做这些,这原本就是她该做的,而是何忘川太坚持,没有给她这样的机会。
    简父简母是知情人,尽管他们对简小从宠爱有加,在这件事情上,他们以沉默来表现他们的抱怨。简小从觉得压抑,更多的,却是内疚和惭愧,所以,她干脆没有再回过家。
    尽管,常常想家。
    开门的是简母,一眼就看见了简小从,神情几度变化,最终是落下泪来。
    简小从尽力扯起微笑,随意道:“回家过年了。”
    简母轻轻的应了一声,简小从便进了屋,行李箱放在玄关处,鞋架上她的粉色拖鞋摆在最明显的位置,两年了,竟是一点灰尘都没有。
    就那一刹,简小从鼻头猛地泛酸,拿鞋的手开始颤抖。
    简母似乎没有发现,对着客厅喊了一声:“老简,小从回来了。”
    低头脱着靴子的简小从不敢抬头,只听见熟悉的脚步声,急促而又稳重——那是她最爱的爸爸,她却不敢叫他。
    简父什么也没有说,走到躬身换鞋的简小从面前,站了几秒钟,几不可闻的叹了声气后,回头对简母说:“去买些菜来吧。”又随手提过简小从搁在门口的行李箱,走进了屋里。
    简小从的眼泪“哗”的流了出来。
    晚上洗完澡在房间吹头发的时候,简母端了些水果进来,一脸慈爱的看着她,又从她手里接过吹风机,把她按在床上,一撮一撮的替她吹。
    “回来了,就好。”随即传来吹风机“呲呲”的声音,简小从眼前的乱发被拂乱开,视线开始模糊。
    “这两年多,你爸爸没有一天睡过好觉,总是夜里起来,就在客厅踱步。他是多固执的老头啊,自己不去找你也不让我去,不去找你也就算了,却还是这样口是心非的担心你……”
    “你才是我们的孩子,我们真正心疼的,永永远远都只有你啊,可是,这一关,要你自己过了才算过了。”
    “……这天底下哪有真会跟自己孩子置气的家长呢?只要你过得好,对我们来说,比什么都好。”
    “等你活到我们这把年纪,自然都懂了。”
    简小从以为自己晚上会失眠,出人意料的,那天夜里,她睡得十分好。
    她终于明白了家的意义,有这么个地方,是你完完全全,永永远远会信任的,港湾。
    鲍欢的婚礼在N城最好的饭店举行,因为结婚对象不是N城人,所以,男方的家人都就干脆在饭店住下。那天中午,简小从自己一个人坐在最靠近墙边的一席,最角落的位置,用一种同样幸福的目光紧紧锁着美丽动人的鲍欢,新郎很英俊,气质也很好,最重要的是,他对鲍欢的爱毫不掩饰。
    鲍欢还是发现了她,却没有朝她走来,只远远的微微一笑,算作打招呼。
    简小从心底有那么一些失落,即使是意料之中。
    她其实事先想过,想过何忘川会出现。她预备用一种十分平常十分自如的态度和他打招呼,如果有说话的机会,她会尽力向他展示,她过得很好。
    然而,何忘川出现的时候,她这些打算却齐齐消散了,散作一种惊讶,以及一种心潮不平,但最后,又归于平静。
    何忘川左手边勾着一个女人。
    他们看起来很和谐。他若有似无的看了一眼她的方向,又马上收回,那意味很明显,对他而言,她已经是一个陌生人,一个不需要多花费注意力的陌生人。
    简小从有些欣慰,有些释然。
    这一长段的时间,她一直在试图打听何忘川的消息,她强迫自己,在他得到幸福之前,她可以不要爱情。
    可是,她又这样矛盾,沈自横的归来让她几近崩溃。她一面克制着自己,告诉自己她和沈自横已不再有可能,一方面,她却抵不过那种噬骨的念想,抵不过那种心底最深处的犯贱因子——多么想和他……在一起。
    所以她逃,她躲,可笑的是,她的逃避似乎只是她一个人的,荒诞的,滑稽的,独角戏。因为,自那迷乱的一晚之后,沈自横再没有出现过。
    他走了。
    她能感觉到,这会是她和他最后一次的相见。
    鲍欢来简小从这桌敬酒之前她就离开了,还差不到一个星期就是春节,街道两旁的许多商店都贴出了喜气十足的各种装饰品。往来的车辆频繁,带起一圈一圈的尾气,传来一阵一阵的噪音。简小从恍若未闻,无意识的将视线散在四处。
    回到家,简母正在客厅边织着毛衣边看电视,见她回来,眼带关爱的认真打量了片刻,终究忍下询问,平静的道:“回来了。”
    简小从把钥匙随手放在桌上,轻轻“嗯”了一声,突然生了聊天的兴致,朝简母所在的沙发处走去,放下包,坐下,认认真真看着简母织毛衣的手,脸上漾起淡淡的笑。
    “怎么,想学?”简母笑着问,“你小时候的毛衣可都是我打的,你还记不记得上幼儿园的时候你总爱在别的小朋友面前炫耀自己的毛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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