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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赤乌行》 宗政羲沉默片刻,深湖一般的眼瞳吸附住眼前人,忽道:“你这些日子可有瞧过自己的模样?”
“嗯?”付尘一怔。
“你让我去,我当然去,”宗政羲看着他,平静道,“我明日就可以走。”
“我……”男子有一刹紧张,怔愣回视不作言。
“注意休息,”宗政羲拍了拍他肘臂,而后滑至手背,动了下指尖,声音低下去几分,“照顾好自己,别让我担心。”
付尘垂眸,动了动喉结。
“你是怎么寻到此处的?”宗政羲瞥眼向一侧,又回到起先的问题。
“倪小姐前几日递信到宫中的,说想要见我,”付尘转身回到对面位置坐下,低道,“来时这府里头的人恰好说及你,我便来了。”
“原来如此。”
付尘禁不住抬眼又看他几下:“……冯儒半月前主动请辞,我也应允了。”
宗政羲没作声。
付尘自顾自喃语:“意料之中,算不得坏事……”
两人在沉默中对视良久,付尘脸色愈发惨白,却未肯移开视线。
而后,叩门声忽响。
“进,”宗政羲转又看向付尘,“你也不必离开,一同在此。”
付尘讶然对上启门者的目光,后者同样也惊讶于房中仍有一人。
宗政羕瞧着这人面熟,却见这人率先起身抱拳行了一礼:“见过殿下。”
他微愣,问:“……阁下是?”
“赫胥晟。”
“原来是胡主,”宗政羕略一颔首,道,“失敬。”
他转首去看宗政羲,后者示以对面座位,道:“不是外客,二弟且来坐。”
“好。”宗政羕瞟了眼付尘,举步坐下。
付尘转挑了男人右手边的位子就座。
“二弟这一年来游历如何?”
宗政羕淡淡笑了笑:“景致风物大多比不上人事,生灵涂炭,亲眼得见远胜于书上所得……兄长是对的。”
“不如回来罢。”
“……回来?”宗政羕垂目一笑,不知拒绝还是应允,瞥了眼付尘,“奉效胡人么?”
“正是。”宗政羲坦白不避讳。
“弟在江北时就曾闻听新委任的衙役颁布改制政令,”宗政羕淡笑道,“当时便觉这‘燕胡混居,文武共治’的偏向浑似兄长的手笔,而后来至帝京,方晓得胡羌来的新主曾为旧日里兄长的手下。”
“但是二弟深知我是为了甚么,”宗政羲道,“倘只是一时私欲,为兄不便相扰。”
“……弟明白。”宗政羕垂目。
“二弟自幼读得诸般圣贤名相之言,于事理上比为兄更为通晓,”宗政羲道,“这一年动乱之中,我都一直未曾相扰相寻。从前在宫中多有桎梏,此时真正历得高低人世,想必又更是一般见地。明泽秀川是好,但二弟自幼濡慕经典,终究不是能一解担责、彻底远走高飞之人。既有施才尽力之处,何不借势而起?”
“我前些日曾在京中一楼厢中见过兄长身影,没敢相认,想来也是大概揣度出兄长特地要因事相寻,”宗政羕道,“却不想今日竟在此处被堵上了。”
“二弟是有情者。”
宗政羕淡淡一笑,似有些许自嘲之味,转而看向付尘:“胡主有何见教?”
“……不敢,”付尘适才一直在思索事情原委,大概揣摩出了男人意图,便道,“以晟一粗人短见,这朝中有能才者则任之,任之,却不可委以重权。用其才,且放其权,则得长久。可这样一来,难免有冷落朝臣心之意。”
宗政羕弯唇笑笑:“胡主所指,实有其人罢?”
“正是,”付尘也不隐瞒,“新廷中旧日能臣之首——邵大人统掌新政事宜,尽力竭心,能才可表,于此当下整顿乱世之时正堪得用。可即便是旧燕开国时也有帝王因忌惮军权刻意削弱军政之实,乃至百年之后依旧受得其害。邵大人现在得以重用,来日国中太平治世,则保不准有何谋图。起码在当下朝中,尚无一人能与之制衡。”
“其实,我与邵大人相识甚久,实知他为人,”宗政羕道,“他于小事上贪婪,正务上却不糊涂。”
宗政羲出言道:“二弟并非头一日识错人,此时也不当如此自信于权利名财。”
“……也是,”宗政羕苦叹,“所以胡主之意,在令我回新廷与之相抗衡?”
“并非命令,而是求请,”付尘侧眸看了眼宗政羲,又道,“而今南北国境之中,尚没有第二人能担任此责。”
“……是么。”宗政羕不带意味地扯扯唇角。
“殿下有何条件要求,尽可相提,”付尘诚恳道,“晟虽贫乏,无多本钱,但必会尽力承诺所求。”
“你同表妹是旧识罢?”
付尘一怔,脑子绕了个弯才断出他所言者为倪承昕:“……算是有几面的故交缘分。”
“表妹的孩子已至足岁,我想了个名字,”宗政羕垂目道,“你若能让她允受,我便应许你求。”
付尘错愣,反应了好一会儿,而后道:“倪小姐……还未给……起名么?”
宗政羕抬眼:“这条件,胡主可答应?”
“我尽力一试,”付尘低眼,心味复杂,“殿下……取的甚么名?”
“昱。”
“煜?”付尘挑眉,下意识又朝一边瞥了眼,“……为何是‘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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