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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碎阳

    “他们刚走,我让小念送的,”他说,“……我看着挺好,俩孩子相处没什么问题。”
    祁文至撩起眼皮,当着顾飒明的面,像是有意为之,神色悠闲沉稳地回电话:“当然。裴逸也跟我说了你们城南那块地……老裴,既然放手让他们去做,就别多操心了。”
    “我?我这不马上就退休了么。”
    他笑着,从桌边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倒过来敲了敲,又回:“后天就回温哥华?那让小念再去送一趟,没关系。”
    转眼电话挂断,祁文至点火,手里的香烟燃了,默默烧着。
    祁文至吸一口,吐出烟,说道:“祁念回国后你也见过了,比起以前好了太多,无论是交朋友还是别的。”
    顾飒明深邃的五官下阴影浓重,他一言不发,如同一尊严肃冰冷的雕塑,或者是暂时沉闷的火山,藏着隐忍却巨大的力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发。
    “如果你弟弟能慢慢走回人生正轨,娶妻生子,安稳一生呢?
    “祁家的财富会是他永远坚实的后盾,什么也不需要担心,而你也一样,那时候所有的情况都会是最好的,不是吗?”
    窗外如勾的弦月洒下薄薄月色,透过缭绕烟雾,显出空气里难言的凝滞。
    祁文至说这些话时语气很淡,没有平仄起伏,连一点劝说意味似乎都没有,但顾飒明仍旧不爱听,也不想听。
    “他不能。”
    顾飒明垂了垂眼,说的是陈述语句:“祁念会走上人生正轨,工作生活,安稳一生,我是他亲哥哥,我会是他永远坚实的后盾,”他直视过去,眉眼深而锋利,毫不退让,“但祁念不会娶妻生子,我不同意,他就不行。”
    “这么多年,这么多机会,现在晚了,父亲。”
    祁文至的确极少动怒,但他现在不光没有怒火,连云淡风轻也做不到了。
    他沉默下来,哪怕时间的刀行进得再缓慢,也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刻下些许苍老,平日不显,此刻却未加任何掩饰。
    半晌,他开口道:“那就看现在到底晚不晚吧,还没有结论不是么。”
    顾飒明不反驳,只说:“但我希望您能一如既往地履行承诺,一切以祁念的意愿为前提。毕竟那十年是你,是我们,是全世界亏欠他的,换成任何一个人可能都活不下去、正常不了。”
    祁文至弹了弹烟灰,睨他一眼:“再用不着你提醒,祁念是我儿子,你也是。”
    祁念回到别墅里时,客厅乃至整个房子都静悄悄的,有种方才他看见顾飒明的一切都是假象的错觉。他傻乎乎地又跑出去,确认停车库里停着顾飒明的车,才放心回来,环顾张望了一圈,打算上楼。
    这时,书房的门开了,脚步声交错,祁文至和顾飒明一前一后从楼上下来,表情都称不上好,却也称不上坏。
    “回来了小念,”祁文至率先说,“先上楼回房间换件舒服点的衣服,现在不早了,今晚住一晚。”
    祁念想想,自然同意,而且他哥哥现在也在这儿。
    “那......”在祁文至的眼皮子底下,他不敢说也不敢有什么举动,微蹙着眉毛纠结,看上去很乖。
    他看着自己的父亲和哥哥,以为他们还有别的事要谈,便说:“那我先上去了,爸爸......哥、哥......”
    祁念唯独遮不住自己热切的眼神,他面朝顾飒明——因为大庭广众之下,总是被打断相处的他们,至今还没有能称之为交流的说上话——祁念想得到一个回应。
    “去吧,我等会儿过来。”顾飒明终于回复道。
    他乌黑的双眼瞬间亮了,睁得圆溜溜,能放光:“嗯。”
    见祁文至并未反对、说些什么,祁念在这个家里除了他都身材高大颀长的两位之间来回看看,难掩高兴地回了房间。
    佣人和祁念擦身而过,从楼上下来,朝祁文至说道:“先生,祁念少爷的房间刚刚已经又收拾了一遍,然后三楼也......”
    顾飒明适时打算开口,他以往从未在主宅留宿过,因为不想,但今天是个特殊的例外。
    “度假村项目这半个月以来的详细情况,明天开会的时候就做个汇报,”祁文至打断佣人的话,稀松平常般道,“自己开车来的么,一会儿让老季送吧。”
    佣人在一旁怔愣住,转瞬明白过来,无奈又心焦,真是不知该怎么缓和这父子俩的关系,脾气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祁文至踱步往茶室走,看了顾飒明一眼,好歹留了些情面:“既然答应了,先去看看你弟弟,我让老季在楼下等你。”
    第八十三章 (下)
    祁念在房间里脱下外套,解领结时面对着衣帽间里那块巨大的镜子,手上动作渐缓,开始检查自己的仪容仪表。
    虽然祁念一直以为顾飒明喜欢自己和这张脸的关系不大,但每当顾飒明看向他,眼睛里映着他,变得专注、温柔或幽深时,祁念又觉得这张脸不可或缺。
    他咬住下唇,用点力再松开,觉得脸上气色好些了,然后坐下,手撑在软沙发凳上,又开始思考一会儿要如何解释,能把话说得漂亮。
    他想让顾飒明少生点气,多亲亲他。
    顾飒明来到二楼左手边的房间门口,径直推门而入,眼前房间里一片空荡荡。
    他顺手关门,往里走两步,在衣帽间外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