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作品:《浅情人不知

    她端起杯子喝了口茶,不由地又想:宁教授的相亲频率挺高的,大概和他的高要求有关。
    她还记得他的实习生陈述的那几条,他讨厌女生化浓妆,讨厌女生穿高跟鞋,讨厌女生矫揉造作,讨厌女生吃葱烧猪肉,讨厌女生看偶像剧……这么回想一下,她发现自己也戳中了他的一条禁忌,她喜欢追看偶像剧。
    等等,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她轻轻摇了摇头,回过神来,动手翻了一页杂志。
    筱琼在迟到四十分钟后出现,一坐下就深深吸了口气,又重重呼出:“我好怀念云南的空气和水,回到这里都不能适应了,真的,亲爱的,你去过后就知道了,h市的空气是多么的糟糕。”
    郑叮叮微笑地持壶给她倒了一杯茶:“有本事就一辈子留在那边,不留恋这里的红尘万丈。”
    筱琼摸了摸鼻子:“那边的古镇真的很不错,就是没有星巴克,我有点不能适应。”
    “安啦,我了解你,红尘俗世才是你的心之所向。”郑叮叮将杯子推到她面前,“美好的古镇,你待一个月没问题,待一辈子你一定会被自己憋死的。”
    两人就这样自然而然地聊起来,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最终,话题还是没能绕开“陈珣”两字。
    “陈珣联系过你吗?”筱琼问。
    郑叮叮摇头。
    “连通电话都没有?”
    “没有。”
    “那他太不负责任了。”筱琼皱眉,“不管怎么说,他应该给你一个交代的,怎么能一句话也不说,就无情地离去,还是去找别的女人,他到底有没有当你是他女朋友?”
    郑叮叮的耳朵嗡嗡嗡的,她伸手按了一下,片刻后说:“我本来就不是他的女朋友。”
    筱琼怔了一下,随即轻轻地笑了:“你为什么要将自己的位置摆得那么低呢,还一直爱得那么卑微。”
    郑叮叮看着她。
    “本来以为你们这回可以修成正果,你也能如愿以偿,谁知道……”筱琼说,“亲爱的,说句不好听的,这一次,他再回头找你,你也要考虑清楚要不要接受,一旦接受了,你就要承担一个事实,也许他这辈子都没法和温梓馨撇清关系,你会开心吗?他不会对你一心一意的,你在他的生命里一直有一个强劲的竞争对手,你不累吗?的确,我承认他又帅又有魅力,不过那些有什么用呢?他又不是你一个人的。”
    郑叮叮沉默。
    “还有,你说你高一的时候就认识他了,现在你二十四了,十年了,要成早成了。”筱琼一针见血道,“你们命中无缘,我不信你不明白这个道理。”
    郑叮叮涩笑了一下,坦言:“我都知道,只不过我一直没有遇到比他更好的人,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自从他之后,就没法对其他人动心。”
    筱琼摇头:“恕我不能理解,我没有爱过任何人,不知道你着的是什么魔。”
    话音消匿,双方保持了静默,筱琼握着银匙缓缓地搅拌咖啡,余光却瞟到不远处的一对男女,那位穿红色针织衫的女孩腾地站起来,震惊地看着她的男伴,片刻后整个脸都涨红了,提声:“你真的太过分了!”说完,红色针织衫拎着包,快步朝门口的方向而去,那位男伴没有急着追回佳人的意思,反而坐在原位,低头玩手机。
    筱琼觉得挺有意思的,嗤地笑出来,郑叮叮回过神来,顺着她的目光而去,看见宁教授的相亲对象疾走离开,宁教授一个人气定神闲地留在原位,低头翻手机。
    “亲爱的,你看对面的大帅哥,那双腿,啧啧,太诱人了。”筱琼说,“优雅,修长,轮廓清晰,看上去很有力量。”
    被点评的宁教授抬起头,目光正好和郑叮叮撞在一起。
    郑叮叮有些尴尬地侧开,低声说:“他就是给我做手术的男医生。”
    “不会吧,这么巧?是他给你动的手术?那你不是被他看光了?”
    “这很正常吧,躺上手术台后里面都要脱光的。”
    “手术结束后,和他面对面,不觉得尴尬?”
    “还好吧,反正等复查完了后,我和他也不会再见面。”
    “对了,亲爱的,他还在看你。”
    郑叮叮悄悄回头看了一眼,果然碰上宁教授那道沉静,笃定的目光,他静坐在那里,坐姿很优雅,面色轻松,看着她的眼神很自然。
    “别说了,也许他听到我们的议论了。”郑叮叮说,“背后议论人家不好。”
    两人收了攻势,换了话题。
    过了好一会,郑叮叮无意间回过头,发现沙发卡座上已经没有人了,台面上搁着两杯满满的柠檬水,宁为谨不在了。
    *
    撞见宁教授相亲失败的插曲很快被郑叮叮抛之脑后,直到月初去医院复查的路上,她才意识到待会见到宁教授可能会有些尴尬。
    她来得晚,正好错过高峰期,门诊室没有其他病人,戴着口罩的宁为谨正低头,专注地誊写着什么。
    郑叮叮扣了扣门,宁为谨淡淡的“嗯”了一声,也没抬头。
    “宁教授?我来复查。”郑叮叮说。
    宁为谨听到她的声音,放下笔,抬头看了看她:“这段时间伤口处有发痛吗?”
    “没有。”郑叮叮说,“只是有点暗红,洗完澡后有点痒。”
    宁为谨沉吟了几秒,站起来,指了指里面:“我帮你检查一下。”
    当郑叮叮坐在隔断间里的床上,宁为谨背着她拉好帘子,她突然有些不适,虽然不是第一次检查,但之前几次有第三人在场,而今天,只有他们两个,感觉很奇怪。
    她速度很慢地解开毛衣的扣子,语气随意地问:“宁教授,小陈医生和小付医生今天不在吗?”
    “她们今天请假回学校考试。”
    “哦。”郑叮叮笑了笑,试图掩饰紧张的情绪,“医学生果然很辛苦。”
    宁为谨不置可否,安静地等她褪下衣服。
    当掀起贴身的棉衫时,前所未有的紧张从心底窜上来,郑叮叮突然停下手指,轻声地说:“其实洗完澡后伤口有些痒算正常吧,只是一点痒而已,其他没有问题。”
    “是吗?”宁为谨的声音平稳,专业,比刚才的语调更缓慢,“我建议你还是检查一下。”
    听出了他话里的不容置疑,郑叮叮暗暗吸了口气,动手掀起了棉衫,解开了内衣的扣子,说了句“我好了。”
    宁为谨转过身来,走近她,帮她做检查。
    他弯下腰,先用目光审视她左胸上的伤疤,接着伸出食指轻轻摩挲了一下她的伤口边缘,再有技巧地按了按:“痛吗?”
    “有一点,嗯,也不是……还行吧,不算痛。”
    她感觉他的手一直流连在她的左胸上,在外缘按压,因为离得近,他身上清冽的味道萦绕在她的鼻尖,他温热,匀长的呼吸也沾在她光溜溜的皮肤上,她的心跳一阵,一阵快起来。
    他的手从她的胸口挪开,命令她举高左臂,他探了探她的腋窝,问她痛不痛,她摇头,说没什么感觉,他加重了力道,她突然就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他正色地瞟了她一眼。
    “很痒,真的很痒。”
    “忍着。”他言简意赅。
    他收回手,又来到她左胸的伤疤处,干净,微凉的指腹轻轻地流连在上面,很认真,专业地审视这道不足一厘米的伤疤。
    郑叮叮低下头,就可以看见他对着自己的胸部做研究的样子,虽然他行为专业,动作利落,也绝没存在偷偷揩油的行径,但她无缘由地不自在起来,从没有异性能如此放肆地贴近她的秘密部位,还光明正大地看这么长时间,就算对象是个男医生,目的是为了确认她的伤口恢复情况是否顺利,但毕竟是一个没见过几次面的男人,以这么亲昵的形式……和她接触。
    想起那天在酒店大堂,他从容,笃定的眼神,看着她的时候甚至透着居高临下的优越感,再对比现在的认真,专业,一丝不苟,她感觉很微妙。
    “我给你配的药膏你每天都涂抹吗?”
    “嗯,每晚都涂。”
    “上一次的疤痕是六毫米,现在近一厘米,疤痕上冒出了细小的疙瘩,还有细微收缩的症状。”他抬起头,清黑锐利的眼睛攫住她迟疑的眼睛,“你是疤痕体质吗?”
    “疤痕体质?我不知道,我从小到大,没有做过手术,也没有外伤。”郑叮叮回想了一下,除了被蚊子咬出血,她没有受过外伤。
    “去皮肤科检查一下。”宁为谨说完,收回手,“如果是疤痕体质,这个部位留疤会比较难看。”
    “……哦。”
    郑叮叮扣好胸衣,重新整好衣服,跟着宁为谨出去,他持笔在病历上写了三行,然后吩咐她去皮肤科做个检查。
    郑叮叮接过病历本,走出去的时候,余光看见一样熟悉的东西,宁教授后腰处靠着的一只软趴趴的东西—正是宁为璇从她店铺里买走的河马抱枕。
    她意外之时,宁为谨回过头,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自己枕着的河马:“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郑叮叮说话的同时伸手点了点那只河马,“只是没想到您会带这个东西来办公室。”
    “顺手拿的。”宁为谨口吻很淡,“用着还不错。”
    郑叮叮不多话了,拿着病历本直接走出去,正好一位年轻,高个的女医生捧着一碗车厘子走进来,笑得很温婉:“宁师兄,要不要吃水果?放心,我洗了两遍,很干净的。”
    “谢谢。”宁为谨的声音客气疏离,“不过我不喜欢吃车厘子,你去分给其他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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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叮叮去皮肤科做了检查,证实自己是疤痕体质,皮肤科的医生给她配了药,写了一张医嘱单。
    毕竟是女人的胸部,用宁教授的话说“这个部位留疤比较难看”,郑叮叮觉得自己应该重视这个问题,严格依照医嘱上的饮食建议作出调整,多吃绿叶蔬菜,水果,百合,绿豆,薏苡仁,坚果,忌辣椒,羊肉,蒜姜,咖啡,总而言之,即远离一切她喜爱的美食。
    郑叮叮拿着医嘱清单,一边低头默读,一边走出医院的门口,余光瞟见一辆气场强大的车缓缓从前方移开,她抬头一看,是宁教授。
    坐在驾驶座上的宁为谨侧过头,看了一眼郑叮叮,很快收回目光,直视前方。
    “宁师兄!”
    郑叮叮听到一个温柔中带着急切的声音,接着看见身后一道纤细,曼妙的身影小跑上来,追到宁为谨的车边,弯下腰,扣了扣他的车窗,宁为谨摇下车窗,她对他说了几句话,宁为谨似乎点了点头,她笑着拉开门,坐上了副驾驶座,系好安全带后,优雅地拨了拨长发。
    郑叮叮认出她就是给宁教授送车厘子的漂亮女医生。
    正是下班的时间,几个护士携手出来,看见宁教授的车子和副驾驶座上的人,嗤地笑了:“舒医生又在倒贴宁教授了。”“她不一直是这样,端着女神的架子,做着小丫头的事情。”“够厚颜的,谁不知道宁教授对她没感觉,她还不依不饶的。”“小舒和她一个科室的,和我说每次宁教授去相亲,她就一整天绷着脸,对实习生乱发脾气,一直要到得知宁教授相亲失败,她才露齿微笑,笑得特别阴险。”
    ……
    原来医院的八卦这么多,郑叮叮有些意外。
    不过转念一想,像宁教授这样条件的男人,身边一定是桃花不断,筱琼也说了,大医院的男医生没几个不风流的,天天被一群年轻貌美的小护士围着,哄着,供着,怎么可能没有花花肠子?
    算了,反正和她也没关系,她潇洒地耸了耸肩膀,拎着包走向公车站。
    晚上,郑叮叮洗了澡,给胸口的伤疤涂了药膏,穿上胸衣后,盘腿坐在沙发上,打开笔记本浏览她喜欢的玩具品牌dirtype的新一季产品,顺便打开了qq,右下角属于筱琼的头像在跳跃,她点开后,接受了她离线发送的旅途摄影照片。
    然后,随意地拉了拉好友列表,视线本能地停留在陈珣的头像上。陈珣的昵称是“浅舟缓行”,头像是他亲手拍摄的爱琴海。此刻,陈珣的头像是灰色的,她点开,查看了一下他们的聊天记录,最后一次交流是两个月前的某个晚上。
    想不起是谁起的头,他们聊起了感情的话题。
    浅舟缓行:有良家女孩愿意跟我?我想了想,自己每周平均工作时间为51.3小时,连看一场电影的时间都很仓促,没有浪漫细胞,不懂情趣,不会讨好对方,我估计自己的终身大事很难办。
    当时隔着电脑屏幕,她可以猜到他在那头的表情,很从容地开着玩笑。
    而后,她输入了很久,敲了又删,删了又敲,最后发送了一句:我想会有良家女孩愿意跟你,只怕你看不上她。
    他没有再说话了,她想他听懂了她的意思,但不知道怎么回答,拒绝她,怕伤她自尊,接受她,他又不会是心甘情愿。
    隔了没几天,陈珣得知温梓馨出事了,他放下了手头的所有事情,去n市找温梓馨,再也没有联系过她。
    她比温梓馨更早地认识陈珣,她比温梓馨更喜欢陈珣,但从开始到最后,她都是输家。
    谁让爱情,从不论公平两字。